第壹百二十三章 劊子手

　　夜已深，壹輪半月掛在夜空，月光如水般清涼。
　　郭紹回到臥房休息。楊氏正躺在床上，聽見門響便回頭看，正好與郭紹目光相對，她的臉壹紅，把頭別到了裏面。
　　她的話很少，畢竟只認識幾天，還是被強占的。郭紹也默默不言，準備睡覺。
　　就在這時，忽然門外壹個人的聲音道：“羅將軍從壽州連夜趕來了，說有要事稟報郭都使。”
　　“哪個羅將軍？”郭紹問道。
　　“羅彥環。”門外來的侍衛道。
　　這天都黑盡了，羅彥環進下蔡鎮恐怕不容易，必有要事。郭紹只好對楊氏道：“妳等我，我去去就來。”
　　楊氏沒有應答，還是側著身子睡著。
　　郭紹撿起剛剛剝掉的袍服穿上，打開房門時，只見羅彥環真焦急地在院子裏踱來踱去。這座宅邸就壹個院子，進大門就只有這麽壹片地方。
　　羅彥環見郭紹出來，忙走上前道：“實在我有要事。”郭紹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　　羅彥環道：“今天斥候逮住了壹個細作，但還有兩個騎馬跑掉了。被抓的這個馬被咱們的斥候射死，腿上也中了壹箭，這才抓住。逮回來之後我就下令壹頓打，然後他招了，說是南唐國右衛將軍陸孟俊、派他們去見李重進的，從濠州來；我又下令拷打了壹番，他著實不知究竟見李重進何事……不過南唐國的將領與咱們侍衛司馬步都指揮使有來往？這事非同小可，我趕緊就找主公來了。”
　　“是有些嚴重……”郭紹踱了兩步，說道：“妳先讓親兵給安排間屋子，歇壹晚上，明早我有事派給妳，且容我想壹想。”郭紹又沈聲道，“以後別叫主公了，妳我都是禁軍將領，妳又不是我的家將。”
　　羅彥環點點頭。
　　郭紹返身推開房門進去，卻忽然看到楊氏居然站在門口，渾身穿著素白的中衣，頭發也是散的，壹不留神倒嚇了郭紹壹跳。他沒好氣道：“妳站在這裏作甚？我和部將正說軍務，與妳無關。”
　　楊氏臉色很不好，楞楞地問道：“妳們是不是在說陸孟俊？”
　　“好像是這個名字，南唐國右衛將軍……妳認識？”郭紹問道，因為楊氏本來就是南唐國那邊來的。
　　不料楊氏的眼角壹大滴眼淚就無聲地滴了下來。郭紹見狀不知何故。
　　楊氏突然跪伏在地，哽咽道：“郭將軍，妳幫我殺了陸孟俊罷……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。此人投降南唐國之前、是楚國的人，改立楚王馬希崇的時候大肆殺戮，把楊家滿門都殺了，就剩我壹個……先父舒州刺史楊昭惲，以及楊家滿門百口人，全被他屠殺，陸孟俊是罪大惡極、雙手都是血的劊子手！”
　　郭紹忙扶住她，好言寬慰：“聽說他到了濠州，我這次出征正要去濠州，若是打得贏，把他給妳抓來。”
　　“若是郭將軍能幫我報仇，我做牛做馬報答妳。”楊氏大哭。
　　郭紹嘆了壹口氣，等著她哭夠。她哭了壹會兒，又道：“我不去東京了，就在淮南等著陸孟俊死！”
　　郭紹安慰了壹番，便顧不上楊氏，左思右想，幹脆地寫了壹封告密信，準備第二天壹早就派心腹騎快馬去揚州稟奏皇帝……打小報告。他心道：來而不往非禮也，該我打小報告的時候了。
　　……
　　李重進正在前往正陽，侍衛司龍捷軍壹部正在那邊駐紮（龍捷軍剩下的人馬都在河北防備契丹）；韓通的水軍也在正陽。
　　壹行人走到晚上，發現附近沒有驛館，只好建立營地搭帳篷夜宿。這時便遇到了南唐國的“使者”，細作居然知道他正從揚州趕回淮水，可能揚州也有他們的細作；使者在路上候著他了。
　　李重進屏退左右，把使者叫進來問話。那使者拿出壹枚蠟丸，敲開之後裏面竟是壹封密信，便呈上去給李重進過目。
　　信中自稱南唐皇帝，並派陸孟俊想辦法送給李重進。內容沒有什麽掩飾，就是勸李重進投降南唐國，南唐皇帝必會重用，並承諾授其高官和榮華富貴；並保證說投降南唐國的人都過得很好，和他李重進聯系的陸孟俊就是好榜樣雲雲。
　　勸降的理由也很充足。首先李重進和張永德不和……不知道南唐國主從哪裏得知的，張永德曾經在柴榮面前提醒：李重進有二心，壹定要防備！
　　李重進也聽說過這件事，倒不是南唐人胡編亂造。
　　南唐國主李璟還有壹些話，大致意思便是：周朝國主（柴榮）早就想弄死妳了，只是礙於親戚情面和不能讓將士心服，才暫時沒動，但遲早會想辦法整妳。聽說國主慫恿王樸，逼妳向部下進奉煎魚，此等羞辱已傳至外國（南唐），李將軍顏面何存，威信何存？此中關節，難道李將軍不懂麽？趁早來吧，強大的南唐國歡迎妳……
　　李重進又羞又怒，忍下壹口惡氣，冷冷審視來人。忽見他的腿上有血跡，便問道：“路上遇到事了？”
　　來使只好實話道：“不慎碰到了周軍遊騎。”
　　“有人被抓了？”李重進問道。
　　來使忙搖頭：“已經死了，而且他不知道是什麽事，此信只有我壹人知道。”
　　“哼！”李重進冷笑了壹聲，已然清楚了大致過程，立刻喊道，“來人，把奸細拿下！”
　　“妳……”來使大急。
　　李重進道：“把二人，來帶這蠟丸和密信，壹起送到揚州給官家。”
　　……不過柴榮已經先壹步得知了此事，只是不動聲色。待到李重進把密信送來，柴榮這才領情了，並派人去寬慰嘉獎李重進的忠心。
　　不過柴榮還是很生氣，當著幾個重臣的面罵道：“李璟小兒，竟敢如此下作！”
　　王樸忙勸道：“想用離間計挑撥我君臣、大將，這也太拙劣。陛下英明，豈能上當？”
　　王樸基本不拍馬屁的，哪怕拍皇帝的馬屁也非常不容易；這壹點比馮道還正直。去年馮道在朝裏“直諫”皇帝不要親征河東，直言不諱說柴榮不如唐太宗；後來柴榮才明白過來馮道這家夥就是變相拍馬，還做出壹副很剛正的樣子……王樸卻不會這樣說。
　　柴榮尋思了壹番，明白王樸的意思了。他覺得和王樸君臣搭檔真是越來越有默契。
　　柴榮便把密信拿給張永德看。
　　張永德道：“臣與李重進將軍都是周軍大將，若是大將不和便影響軍心，臣去年的進言有失考慮。”
　　於是柴榮和張永德、趙匡胤率內殿直和鐵騎軍壹部離開揚州時，張永德便請旨先行，先去了正陽。
　　張永德單騎入李重進的大營，又進他的中軍大帳談笑。李重進這回也沒有拿臉色給他看，言語之間十分融洽，接著又留張永德吃飯喝酒，相談甚歡。張永德主動提及去年的事、並不是出於私人怨恨，於是倆人表示盡釋前嫌，重新開始。
　　不過李重進喝高了之後，忽然提及：“步軍司都指揮使郭紹，去年在高平立功，似乎張檢點很替他表功說了些好話。”
　　張永德道：“郭都使去年有軍功，我只是出於公平壹視同仁，與他並無私交。除了在公事場合見過幾面，從來沒與他私下見過、說過話。”
　　“原來如此。”李重進點頭道。
　　張永德勸道：“郭都使是李將軍的下屬，我覺得他倒不是想存心羞辱妳。李將軍再回想壹下數日前在揚州的情形，並非郭都使壹意要和妳過不去；我看，這點小事，放下便算了，李將軍別往心裏去。”
　　李重進被壹提醒，真回憶了壹下，然後耳邊就響起了郭紹嚼得“吧唧吧唧”十分美味的聲音，那小子吃了壹口意思壹下便算了，居然還想夾第二次。那煎魚真的有那麽好吃？
　　李重進的臉紅壹陣、白壹陣，言語越來越少。
　　等張永德走了，李重進傳來部將，詢問那晚在路上遊蕩的斥候是哪壹部的人馬。部將不知，派人查了很久，才搞清楚：虎捷軍左廂第壹軍。
　　李重進心裏更加提防。那虎捷軍第壹軍、第二軍和郭紹去過秦鳳，在那邊沒人管得到……裏面沒郭紹的人誰都不信。